習慣愛

【明報專訊】 2013年8月18日 (星期日)

S問，佛學如何對待分別的難過、人世的變化？

嘩，過獎！慧因的佛學知識不及皮毛，況且佛講修行，我這等凡婦俗女那有資格回答。不過，這是情場愛海百問不厭的問題，我僅以半生體驗歸納出以下對待分別的難過和人世變化的方法，跟你分享 。

一，擁抱觀。黃霑數十年前寫：不必怨世事變，變幻才是永恒。驟眼看很吊詭，變幻怎可是永恒？永恆怎會變幻呢？想深一層，why not? 變幻是永不改變的現實，正如肚腩一天天長大，髮線每月向後移，拜拜肉愈搖愈起勁，愈來愈多小孩叫你叔叔喚妳姨姨；上個、這個、下個變心的人，要他們回心轉意是天方夜譚，這是不能逆轉的「故事」；一塊鐵打不成鋼，它是永恆的鐵，你奢望它是鋼，自討苦吃。這是從小到大都認知的事實，我們拒絕接受罷了。既然變幻是宿命，嘗試擁抱這塊鐵，擁抱上段、這段、下段情變，擁抱叔叔姨姨、麒麟臂、M字額、大肚腩、 「迎接那變幻，今生與你擁抱着永恒」。變幻和永恆，都在下秒，擁抱每秒，走進快樂生活。

二，相對觀。沒相逢相識相知相愛相惜的窩心喜悅，怎會有相隔相左相距相差相異相離的銳心痛苦？人生公平，嘗過喜，知何謂悲；試過樂，知憂；經過高潮，知甚麼是低潮。重要的是，你沒選擇，試過嘗過經歷過是你的幸運。人生重要的是結果還是經歷？人生的終結是死亡，在生死之間，所有結果是經歷。慶幸分離時流過苦澀眼淚，否則下次相擁怎綻放甜蜜笑容？

三，自然觀。希臘哲學家Heraclitus說：No man ever steps in the same river twice。初聽荒謬，我每次行山都要涉水踏過同一小溪，每次經過我都想起這說話，小溪沒變啊。直至一次，我踏進清涼溪水，後面再沒有那雙溫柔的手相護，也聽不到那句體貼關懷：「小心。」眼下落花流水，這不是以前的小溪。德國哲學大師康德在Critique of Pure Reason認為，時間是萬事萬物變化的根本，時間流逝不休，不凝在一刻，所以世事變化流轉。嚇人的結論來了：時間不是客觀存在，是人的主觀投射，沒了時間觀念，人無法理解世界。如有上帝，是祂造人的時候把「變幻」植入我們的腦袋，世代相傳，成為內置軟件裝置，成為自然的一部份。你可以改變自然嗎？改不了，試用慧因的獨門秘密武器：唔好理佢！當你下次面對分離時，猶如看秋雁南飛，揮一揮手，微笑贊歎自然的美麗壯觀，不會哭個不休地問：「你為甚麼要走？」自然發生的事，最好唔好理佢。

無論你選擇甚麼觀，我們都要承認，抗拒分別和變化，是拒絕改變。人是習慣的動物，我們依賴習慣而活。住慣了，不想搬；路走慣了，不想改；潮慣了，不想娘；娘慣了，不想潮；做慣奴隸，不想作主。危險來了，你是不是習慣他在身邊，所以不想分別？分別和變化，讓我們重整人生。

我們要習慣去愛，不是愛習慣；要習慣改變，因為要改變習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