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4月13日星期日

愛上自覺的女孩

【明報專訊】 2014年4月13日 (星期日)


T第三次來信了,第一次慨嘆異國情緣無疾而終,第二次問佛學如何對待分別的難過和人世的變化。有如此忠心的讀者,慧因差點沒哭出來,在此真心說句多謝!

今次,又是異國情。她是位漂亮可愛的韓國女生,身邊追求者眾,卻一直單身。他們間中會一起吃飯,後來約會變得頻繁,終於,一次校園散步,月色朦朧,在湖邊牽手接吻。奇怪的是,自此每次親密約會之後,她都消失一段長時間,像人間蒸發,所以始終與戀人的關係有一步之遙。他很疑惑,想知道她消失的原因,最後他說:「也許我心裡明白卻不敢接受。」

接受現實,的確像吞釘、自刎、切腹,很難面對,很難實行。以寫作為例,我認為古往今來,最難寫的好書,不是Shakespeare(沙翁)的《Hamlet》(王子復仇記)、芥川龍之介的《羅生門》、Victor Hugo(雨果)的《Notre-Dame de Paris》(巴黎聖母院)、Gabriel Garcia Marquez(馬奎斯)的《One Hundred Years of Solitude》(百年孤寂),也不是《紅樓夢》,而是自傳。

沽名釣譽之輩寫自傳自吹自擂大不乏人,這些人可以不理,但試想誠實下筆,面對和接受自己的陰暗面,包括貪婪、嫉妒、自私、損人利己、出賣朋友、過橋抽板、不負責任、篤背脊、抽後腳,需要何等大的勇氣。可以啃經典著作的讀者,不妨一讀 Jean-Jacques Rousseau (盧梭) 的《Les Confessions(懺悔錄) ,這位十八世紀的法國哲學家在書中毫不掩飾個人醜行,令我五體投地。

既然你說「也許」,就讓我先談談你「心裡明白」的是甚麼現實。

她根本不喜歡你?我看不是。以她的美貌,她自覺,只要她想要,對任何男性都可予取予攜,犯不著作賤自己,為求人有我有,與一個不喜歡的男生拖手接吻。她是喜歡你的。

因為你條件不夠好?也不是。她自覺自己的條件太好,你是能入她法眼的其中一人。奈何,還有AZ 在窮追。當中有各式其色的鑽石王老五、筍盤,可能不缺富三代、年入千萬的金融才俊、文章有價的文壇才子、才氣橫溢的藝術家、年青有為的外科醫生,但始終三心兩意,舉棋不定。因為還有煩惱困擾著她,就是哪還未出現的AnZn。都見識過了,沒甚驚喜,也不矜貴,未來的才令她的生活有期盼。

問題的關鍵是,她的自覺。她自覺天生一副美人胚子,自覺她遇過的男人都為這花容月貌窮追不捨,自覺這嬌美在情場從無敗績,但令她每次都不願全身投入的,不是選擇太多,而是自覺美麗不敵歲月。

她也自覺,你或他或他都不能保證,當年月續漸把她的俏麗磨蝕,你們還會像今天一樣呆在她的石榴裙下。

自覺是令人痛苦的智慧。她消失的時候,是讓情慾降溫,當她重現你眼前時,就是她可以駕馭的熱度了。

現在談談你真正面對的現實:令她對你的情慾降溫的方法,是找情慾還未燒旺的AnZn,而令她對AnZn情慾降溫的方法,是找已降了溫的你,以確保她不會揀定一位,如此類推。至於誰會被她揀中,她也惘無頭緒。

痛吧?難以接受吧?Well, I feel sorry for you!


題外話。其實,不自覺的女生最可愛、最有魅力,也最性感。可能明天早上的Lecture,她就不自覺地坐在你身旁,不自覺地披著一頭幽香散髮,不自覺地咬著厚厚的、有點乾乾的嬌唇,不自覺地靠著你的肩膀打呼,不自覺地把唾沫流到你的心勘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