愛才不是天意

【明報專訊】 2012年11月18日 (星期日)

W抱怨，不知是巧合還是天意，每次拍拖的對象都是有才華的男孩，可是有才華的男孩總是情緒飄忽、時喜時悲，難以捉摸，叫她又愛又恨，問我意見。

首先，如果妳不是有心晒命，就不要抱怨，因為這十居其十不是天意，也非巧合，罪魁禍首其實是妳自己。這叫 Selective Attention，心理學實驗證明，如果有兩把聲音同時呼喚妳的名字，你只會聽到及回應你熟悉的聲音。人生風月如出一轍，同一時間有數個男孩對妳表示好感或愛意，妳眼中只有他，很正常。只有自閉症患者才不懂 select attention，因為他們天生就像一台只會接收大氣中所有電波的天線，不會過濾，也不會選擇和專注於單一訊息，是很痛苦的人生，這是題外話。

市井的解釋：牛唔飲水點㩒得牛頭低。不認不認還需認，十個女人九個愛才華，一個愛到怕。但才華是甚麼，何以令女人如癡如醉？

《北齊書·崔瞻傳》：「崔瞻文詞之美，實有可稱，但舉世重其風流(註)，所以才華見設。」科舉制度使然，中國古代以文章論官運前途，所以才華總不離文藝，而文藝在本質上就是創意。時至今日， 文字不值錢，用詞一絲不苟、出口成詩、下筆成章不但被八十後年輕才俊視為老套，更被九十後視為過時的廢物(obsolete)，才華剩下來的意義就是創意，而英語最接近才華的概念就正是talent，俗語說，就是「有計」。

事實上，由古至今，創意或「有計」是在任何一個範疇出人頭地的必須條件。喬布斯是企業家，創意無限；李嘉誠是地產商、生意人，好「有計」；愛因斯坦是科學家，創造了核能的物理基礎，也是才華；鄧小平是政治家，發明了「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」和「一國兩制」，堪稱政治鬼才；妳的會計師男友舉重若輕，略施小計，便為會計師樓贏得大客戶，當然是行內「計王」了。

現今女人愛才華，說穿了，其實跟我們遠古住在山洞的祖先婆婆愛肌肉壯男一樣，都是為生存，也為優生的遺傳需要；原始社會是Might makes right(食力)，現代社會是Talent makes right(食腦)。用「愛才華」美化原始的需要，令姊妹們顯得高貴優雅一點吧了。

但問題來了，才華不是自命的，就算自命也沒用，因為這是別人的嘉許，那麼才華是怎樣判斷的？是誰決定誰有才華的？這視乎妳是否相信「懷才不遇」了。

如果不信，事情就簡單不過，在一切由市場主導的資本主義社會，由價格決定吧。在梵谷生前不賞識他才華的女人，如果知道他的畫作現今何價，也只好嘆一句「時不我予」，用更精準的經濟學用語：資訊費用太高了，然後再為「世上沒有懷才不遇」這信念而驕傲。如果相信，麻煩就來了！妳只好憑自己的識見和眼光作判斷，且要堅信自己的選擇是good pick，至於妳這件藏品待到何時才甘願脫手，確是愛恨交纏的決定。

至於妳認為有才華的男孩為甚麼都是情緒飄忽、難以捉摸呢？很簡單，因為妳認為他們有才華。自古文人也相輕，窮酸書生滿載史冊，何況孤身在事業階梯打滾、在名利的大海浮沉、苦苦等候伯樂的男生？知音難求，他們當然甘之如飴，但又怕妳不知何時動搖了「懷才不遇」的信念，這脆弱的心靈足以讓他們患上Manic Depressive Disorder(躁狂症) ，這刻充滿幹勁，下一刻鬱鬱寡歡。他們對妳，又何嘗不是又愛又恨呢？

愛透了一個人，才會恨之入骨。雖然用恨去證明愛有點SM的味道，但這不是快感的源頭嗎？好好享受吧，我沒有意見。

註: 關於我對風流的愚見，可參看刊於2011年11月13日的拙文，也載於博客。